第(1/3)页 “你为什么怕裴云暎?” 桌上风吹乱的医籍卷册被收好放在一边,苗良方把拐杖靠在墙头,扶着桌沿坐了下来。 陆曈等着他开口。 许久,苗良方摸摸鼻子,忸怩地开口,“其实吧,这件事说起来,也是好多年前的旧帐了。” “二十年前,我参加太医局春试,成了那年唯一通过春试的平人医工。那时候我才二十二岁,诺,就和你们少东家年纪差不多大。” “我那时在整场春试中名次第三,太医局里那些学生都比不过我。后来进了翰林医官院,待诏不久就升了医官,当时的院使很器重我,宫里贵人平日诊脉药膳,都拿给我过问。” “年轻人嘛,禁不住捧杀,正是风光,就难免轻狂了些。年轻时性子也直,有时候得罪人了,仗着在贵人们面前得宠,也就平安无事过去。时日久了,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。” 苗良方说起旧事,原本还有些不自在,说着说着,渐渐为曾经过往所动,神色变得唏嘘起来。 陆曈安静听着。 “裴家那小子,我第一次见他时,他才八九岁,随他父亲一同进宫。他父亲是昭宁公,他是昭宁公世子,模样生得漂亮,人也聪明,小时候就讨人喜欢。” 苗良方想起当年第一次见裴云暎时,在殿前匆匆一瞥,那孩子年岁尚小,但已出落得拔萃,穿件紫檀色朱雀纹锦衣,唇红齿白,一双眼睛灿若星辰,已隐隐能窥见将来风姿。 这样的贵族子弟,人生便如早已铺平坦荡大道,什么都不做也能锦衣玉食,平步青云。不似他们幼时,在泥里挣饭吃,连双鞋都买不起。 苗良方有微妙妒意。 “本来我与他之间,也没什么交集。后来有一日深夜,昭宁公府上的人拿帖子请翰林医官院医官出诊,说府上急症。那天夜里我在值守,顺口一问,原是那位裴家小世子心爱的马驹误食毒草,危在旦夕。” 陆曈抬眼:“你没救活?” “若只是没救活还好,”苗良方干笑一声,“我当时没出诊。” 陆曈微怔。 “那时候年轻气盛,又正忙着编纂医籍,心烦意乱时,听到是医马,就觉得裴家人是仗着身份高贵在侮辱我。我便对裴家来人说,自己是医官,不是兽医,只医人,不医畜生,随意打发了另一个新来的医官去裴家了。” 陆曈意外:“苗先生还有这样的时候?” 这般嚣张话语,很难和今日唯唯诺诺面对裴云暎落荒而逃的苗良方联系起来。 苗良方捂住脸哀嚎:“……我当时脑子一定是进水了!要么就是被人夺舍,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,嫌自己仇人不够多!” “后来呢?” “后来……后来我听说,他那匹马没救活,死了。” 陆曈点头:“所以,他为了这件事报复你?” “那倒没有!”苗良方赶紧摆手,“我听说他为此事消沉了一段日子,但那时医官院事务繁冗,宫里的娘娘们时不时召我诊脉,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。” 苗良方叹了口气:“再后来,医官院出了点事,我被赶出来,没再见过他。” “既然如此,你为何怕他?” 苗良方无奈:“十多年了,我听说昭宁公府后来出了些事,昭宁公夫人没了。但裴云暎如今反倒成了殿前司指挥,深得圣宠。我四处流浪时,曾也在街头见过他,听过他不少传言,这人十分护短,看着亲切谦逊,实则下手无情,是只笑面虎。” “你看他那双眼睛多毒,我如今都成这幅模样,身子发福,头发稀疏,还瘸了一条腿,他居然一眼都能认出来,可见日日夜夜将我放在心上诅咒。” 陆曈无言。 以她对裴云暎的了解,她觉得裴云暎没这个闲心。 “那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,况且就算当日你出诊,未必能救回他的马,说不定裴云暎早已忘了旧事。” “话虽如此,再见总有几分难堪嘛。”苗良方心虚低头,抠着自己裤腿上的破洞,“当年我在他家仆面前傲气十足,自以为是,如今人家混得很好,我落魄成这幅模样,就算他不报复我,我也没脸见人。说不定他现在正在背后骂我。” 陆曈:“……先生多虑。” “不过,”苗良方抠破洞的手一顿,疑惑看向陆曈,“我今日看他对你说话,语气姿态熟稔得很,你们很熟啊?” 虽然陆曈之前救文郡王妃母女一事,西街众人都知道。裴云暎身为裴云姝弟弟,登门致谢也是正常。但一次就罢了,如给裴家小小姐的成药,大可让裴家下人自行来拿,何须亲自跑一趟。 而且…… 陆曈对裴云暎说话的语气,也不像有身份顾忌,甚至称得上不客气,很有几分他当年风姿气节。 “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。”陆曈道:“不算熟悉。” …… 第(1/3)页